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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荒,熬死的VC:90天仅募2000万 90位LP出资率10% 死于3周年前夕

发现优质创业者 铅笔道 2018-08-26

钱荒来袭,VC们出路何在?


文| 铅笔道 记者 林一


东张资本合伙人赵巍切切实实地经历了一场“最失败的募资”。他耗时3个月,拜访了90余LP,但最终结果只有9人出资,金额2000万元左右,这和预期的2亿规模相去甚远。 

他有过怀疑,以为此次募资难是因为机构的业绩不佳;有过坚持,为了募资做了3个月空中飞人;有想寻求突破,期待一些外面看上去比较好的基金来买下自己机构的部分板块。多番尝试未果,最后不得不关停。 这或许是眼下年轻小基金的真实状态,募资无路,在生死边缘徘徊。 

而看上去风光无限的一线基金(挂牌新三板)也传出即将爆雷。其LP被全部转换成股东,因此无存续期限退出无解。机构画饼明年香港IPO后让LP整体退出。 

众多中小基金除了等待被关停的命运,都在谋求新的出路:或转型FA,或海外募资,或投资向后期靠拢。 

IPO受阻、并购可行性低,LP的钱打了水漂。VC们(本文泛指天使及VC基金)扛着5年左右的退出压力不得不“催肥”项目,这一切经不过市场的烈火烹油。 

暴风雨即将来临,有谁能在此之前成功找到自己的安全屋?


注:本文内容主要来自铅笔道记者采访和网络公开信息,论据难免偏颇,不存在刻意误导。

3个月只募2000万 无奈关停


“同意东张资本关停,全票通过”——股东会议协商的结果,当着170余人的面被宣布出来,会议室突然安静了下来。


今年6月15日,一颗响雷在东张资本合伙人赵巍(化名)头顶炸裂。“那一刻,心都落泪了。”电话的那头,接受铅笔道采访的赵巍几度哽咽。


这家正式成立于2016年的年轻基金即将消亡在2018年的“钱荒”大潮中。过去三年,东张资本共投出16个项目,2个退出。投资金额累计3.5亿左右,最后收回不到3亿(目前全部清算)。还有一个月(7月10日),便是东张资本的三周年纪念日(2015年开始募资运作)。“我们估计是挺不到那天了。”赵巍手里的子弹不多了,基金再运营下去每一天都需要开支,他必须及时止损。


杭州东张投资管理有限公司(东张资本)成立于2016年7月。东张资本专注于对早中期成长性企业的直接投资业务,主投方向为大健康领域、物联网、TMT、消费升级、农业领域等。


时间拉回到3个月前,东张资本准备募集新一期基金,规模2亿人民币。这个额度并非一支大基金,按照以往惯例,一支两亿左右的基金,最多一个半月完成募资。


原本在赵巍的规划中,东张资本未来要跟九鼎一样,做集团化投资管理公司。“后面的话,我们想走港股上市路线,九鼎当初是选择三板,我们希望的是走港股。”


按此布局,从去年开始,东张资本开始尝试在三四线城市乃至偏远地区以合伙人机制设立分公司。通过分公司进行当地募资,跟进当地的一些小微型项目,“就是做一些短平快的投资”,但情况并不理想。


这让赵巍更早一步嗅到了募资难的气息。于是,为了今年的这次募资,3个合伙人联合出资500万元,作为募资成本。毕竟,对于一支基金来说,募投管退四个环节中,募资是排在第一位的头等大事,没有粮草何谈战绩。


募资战开启,合伙人们成了空中飞人。“我那一段时间几乎没有在家里住过,平均2到3天一个城市,遇到一些大的出资人就天天磨。” 赵巍回忆。


结果却没能和忙碌的状态成正比。两周结束,几个合伙人募资金额在1000万元左右。这样的成绩让赵巍心里有些失望。“我们以前最快的是三个亿(第一期基金),总共募资的时间花了不到一个月,这是我们最成功的案例。”


赵巍和合伙人也开始疑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们那段时间很怀疑自己的方向,后来大家得到一个总结,我们自身的问题可能只占20%~30%。不是我们做的不好,更多的是大环境的问题。”


回顾战绩,作为一家小基金,赵巍觉得东张资本的收益情况“还算凑合”。他透露,“我们去年收益大概是在26.76%,相对比市场的最低限度要高几个百分点”。


他起初也不想放弃,创办一家新基金与创业无异,表面风光,但真实的情况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真的就像网上曾经曝过的一个段子,投资经理为了看项目先坐飞机再倒火车再倒大巴再倒公交车,之后项目方开了一个三轮车去那个项目方的驻场。”


为了和知名机构抢标的,赵巍曾经在会议现场溢价30%,但最终却迎来项目方的拒绝。“项目方告诉我,他们觉得很抱歉,很想接受我们的投资,因为我们给的条件确实是很好,但是在这个行业当中,我们没有之前所谓的成功案例。”


东张资本也有过顺利的日子。2016年东张资本在7月投资了一个医疗项目,没过多久阿里便再次注资。“我们直接溢了一次价,项目估值是原来的5.5倍。”


想到曾经的顺利与艰险,几个合伙人继续在募资的路上打拼,他们想最后再博一次。过程中,赵巍听到越来越多资本市场不好的声音,他希望在天沉下来之前,自己的机构可以避免暴雨的袭击,先活下来再说。


但厄运未能幸免。花费3个月时间,拜访了90余LP,最终出资的只有9个人,东张资本只募到2000多万元,这和当初的预期相去甚远。


他将这归为最失败的一次募资经历。团队内部计算了融资成本,相比之前,此次募资成本有所上升,这意味着对机构后期所投项目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你的压力会更大,但是作为机构的负责人来说,你又不得不这么做,因为你必须要跟创业者一样,想着企业能活下去。”


赵巍一度不愿接受募资失败的结果,他跑去问过LP不出资的原因。LP给出的答案是对市场没有信心。“他们是有钱的,但是都在犹豫和观望。有一些LP告诉我,如果项目真的要去融500万,如果真的愿意赌的话,他为什么不去选择以其他的形式,比如债权等等去接受一笔资金?”


继续募资看不到一丝希望,万般无奈下,东张资本选择关停。眼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因此夭折 ,“这种感觉是痛彻心扉的”,在一个小时的采访中,这句话赵巍提及了四次。


他在朋友圈感叹自己把三十岁的年纪活成了四十多岁。三年前,成立东张资本之初,赵巍还是那个意气风发、身材微胖、白白嫩嫩的少年;三年后,正值而立,他体重减少了40斤,整个人变黑也变憔悴,他调侃自己发际线都脱了一圈。

VC路在何方:关停、转FA、奔后期投资


东张资本的遭遇并非个例。


据铅笔道了解,一家知名度颇高的二线VC,有一期基金没有一个项目退出,其中一名经常在媒体露面的GP,本人在商学院圈子内的名声已经烂掉,且已经被LP全面封杀。


一位曾在母基金工作的人表示,“基金账上不可能一分钱没有。但是,钱不足以支撑到下一轮资金到来,意思就是现在的钱支撑不到下一轮基金成立。”不少基金在生死边缘摇摆。


4月25日下午消息,创新工场对外宣布完成第四期美元风险投资基金的超额募集,总规模为5亿美元。多位投资人向铅笔道表示,李开复曾亲自上阵路演。“大佬亲自上阵,足见募资的艰难。”某投资人表示。


基金似乎迎来生死存亡的大考验,但愿意承认自家钱袋子已瘪的人不多。“我们跟其他机构不一样,我们愿意承认,但是我相信肯定有跟我们级别差不多,或者是比我们稍好一点儿的(机构),肯定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募资难)。很多的机构说白了,在硬撑。但撑下去的结果,这个东西就像我们原来说的互联网浪潮一样,过了这波浪潮,谁在裸泳谁穿衣服大家都知道了。” 赵巍对铅笔道表示。


不知名的小基金或将批量死亡,而名声很好的基金也并不光鲜。一位业内人士向铅笔道透露,一家成立七年,号称“最牛天使投资机构”的基金,其LP大幅削减了对其基金的出资额度。


此外,6月28日,铅笔道发表《钱荒,这是VC们“下跪”的年代:工资临断发 退出率1.5% carry无望挣管理费 》一文后,有读者在朋友圈表示:新三板上某百亿规模VC数支基金已到七年退出率为0,从不给投资简报IR换了几十个,股价较挂牌时下跌30%。LP因被全部转换成股东后无存续期限而无解。给画的饼是明年去香港上市后给LP整体退出。去年LP年会已经小范围爆雷,今年估计有好戏。非常出名的一家一线基金,日常的PR依旧凶猛。


眼下,仅仅通过日常的PR,已经没法看出哪家VC到底有钱没钱。据铅笔道近一步了解,这家基金已经被强制摘牌,且总部在北京。


赵巍在遇到募资难的问题时,曾询问过很多外面看起来依旧乐观的机构朋友,对方表示自己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但赵巍略有疑问,“我说你们的PR也好,外部公布的情况都很好啊”。对方却表示,“是很好,PR不做好的话,后面的LP跟GP产生了问题,如果爆雷了怎么办?”


PR已经成为了基金打造口碑的核心手法。基金合伙人和啸(化名)对铅笔道表示,“你会发现大部分的机构是在做个人明星PR,就是所谓的造星,在我理解造星是一件很Low的事情。”


不少基金在悬崖边上徘徊,非合法性交易也随之出现。“我们也遇到了一些非合法性交易,并非合格投资者,可能有些机构为了募钱,在今年说白了不择手段,非合格投资者也愿意接受。说白了我们这个行业,我预估不会超过两年时间,肯定会有私募机构、P2P平台跑路,乃至于爆雷的情况一定会有。这个我们自己内部是知道的,肯定是会爆雷的。”某GP对铅笔道表示。


为求突破,一些机构正在寻求出海募资。“中国的钱是很贵的状态,所以现在很多国内的基金都出海去募资。只要有渠道的,选择出去募资的应该不在少数。”一位正在试图通过海外机构募资的人员吴远(化名)告诉铅笔道。


同时,原本只做项目直投的基金开始有向FA转型的趋势。“你会发现最近一阵,很多刚刚成立的FA机构过来跟我们合作。”一位创业者对铅笔道表示。


一些母基金打算以双GP的形式来做新基金。基金出一个人做GP,母基金出一个人做GP。 “宁愿给GP更高的未来收益的分成,也不希望说我花钱养着你(GP赚不到carry,靠收管理费),然后我再去搏一个不确定的因素。”母基金从业者汪华对铅笔道表示, “我们要看看收那么多的管理费是不是值得,用的地方是否正确,我们也会派一个指定的GP参与到基金内部的一些审核包括报销各方面的制度里面去。”


更多基金开始转变自己的投资倾向,整体关注后期项目。这无疑是为了更大的确定性回报。


基金的出路大抵如此。对于这个行业的普通员工,他们的职业轨迹也因此发生转变。相关人员曾在朋友圈发文:一个朋友,从事一级私募股权投资,所在基金去年就没钱了,也募不到新的,就是那种没有钱还撩项目的机构,跟我说做得太尴尬了,于是今年换到上市公司做战投去了。


但投资人钱勇(化名)表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能力范围边界,有些事不是你想干就能干的。“有人投天使不行,他可能就往后走一走。有人可能做上市关系比较好,就做并购,做IPO挺好的。有人项目源非常多,能拿到别人拿不到的项目那就做天使”。


东张资本虽然选择了关停,但对于赵巍来说,他想给基金的员工找好下家。他近期在推一些投资经理或者投资总监去其他机构,昨天刚刚给一个基金推了两个投资经理过去。


赵巍一边忙着帮员工找好下家,一边忙着基金的清算。“我们相对来说前面做得很合规,所以清算起来速度很快,也遇到了承接方,愿意购买我们现有的一些兑价的(资产)去保证兑付。”


然而,现实残酷的一面甚至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他答应了给一个LP兑现150万,但凑来凑去发现只能凑到100万出头。情急之下,他发了朋友圈:江湖救急,求借50万。随后又在朋友圈表示:朋友再多,你借50万试试。言语中,似乎往日的朋友愿意帮忙的不多。


这正是应验了胡玮炜的那句话,“资本是助推你的,但到最后你都得还回去”。

大环境浮躁 资本为确定性买单


资本逐利,本是天性,越不确定性的行业越谨慎。


比如芯片。今年4月,关于中兴遭禁运事件发生后,为什么VC不投芯片的话题在网上兴起。金沙江创投朱啸虎曾在公开场合表示:芯片公司前期投入很大,但往往估值不高,不像腾讯、阿里可以估值四五千亿美元,芯片最成功的可能就是10亿到20亿美元。对VC来说,这种投入和回报不成比例。


相较而言,过去两年,投入少、回报高、周期短的热门风口项目成为了资本宠儿。VC一拥而上,甚至有些为了拿下项目提高估值。


背负着LP的压力,VC也有“委屈”。某VC创始合伙人曾告诉铅笔道,他本人非常看好,也想去投底层技术驱动型的公司,但是LP这块的压力让他没有办法去投这样的项目,因为回报周期太长了。不得已,他必须要顶着LP的压力去投资一些可以快速退出的项目。“我们不过是在给LP打工。”他感叹说。


在国内,资金成本往往更贵。“我们接触到海外的募资成本没那么高。在中国投资一般来讲一年没有百分之十几的收益就是亏的嘛。因为你把钱存在银行或者做点其他事情,资金成本就在8%~10%。我们当时接触的一家欧洲社保基金,他当时(听说国内的资金成本)就很惊讶,社保基金的回报到5%就好了,而5%其实是企业向银行借款的基本利息。”吴远告诉铅笔道。


资金成本贵,导致多数基金周期较短。“像海外的一些VC,周期可能是8+2、10+2这种,而中国往往是3+2、5+2的模式。”吴远告诉铅笔道。“在较低回报率,同时又处在一个高速发展的环境下,GP们更容易投到一个好的标的。”基金周期够长,就更可能在一个大的经济周期里,而不是恰好遇到经济低迷期退出艰难。


“我们去做基金,如果有LP要求3年退出的话,我们一般就不谈了。”吴远表示。在他看来,从大概率来讲,3年退出会给企业带来太多的麻烦。“3~5年从创业到上市,对企业来说太难了。1000万个企业才跑出来一个拼多多,是非常小概率的事情。”吴远感叹。


为了更快更好的收益,VC的注资往往导致项目畸形发展。VC们强调数据,希望模式尽快跑通。互联网补贴大战从O2O烧到打车,从单车延续到外卖。持续扩张、持续亏损、持续融资再扩张……仿佛已经成了中国互联网创业的死循环。


这些吃催化剂长大的“独角兽”们往往在真正的烈火烹油时刻不够坚挺。没有资本补血,自我盈利受阻。因此美团作价27亿美元全资收购摩拜,比上一轮估值还少了10多亿美元。ofo多次被爆出资金链面临破裂的风险。


市场有太多不确定性,无论是GP还是LP都愿意为更多的确定性买单。很多基金都愿意投Pre-IPO的企业,优质标的成为稀缺。这样才出现了大疆的融资奇景,创业者变被动为主动。LP更愿意去投白马基金,在小基金募资难的情况下,一线基金募资反而更容易。


浮躁的市场环境下,LP对市场失去了信心,尤其是在项目退出当口时期。一位母基金从业者何濛(化名)对铅笔道表示,“以前说白了,你没退出,还可以圆谎,比如说合伙搞个企业,反正企业也没倒闭,只要企业正常运营,GP就可以跟LP忽悠说,明天怎么样,我最近又谈了个大生意”。因此,没有走到清算的那一步,谁裸泳谁穿着衣服往往不得而知。


同时,VC市场本身还存在一些不规范操作。业内人士表示一些机构合伙人进项目要回扣,退项目还要回扣。投资人和啸对铅笔道讲了一个他认为“很恶心”的事情。基金在还有钱的时候投资企业,企业觉得融资成功了,就开始招人、研发产品。但融资款迟迟不到账,等到基金钱快没有的时候,该合伙人会告诉创业者,我们这种基金属于call money(拆息)的方式,你不要紧张。在创业者心急如焚的时候,合伙人帮助创业者从自己的朋友那里借一笔过桥贷款,双方利息对半分,利息一般是24%~36%之间。


“都是自己把自己搞死的,很多下面的基金管理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开小灶,自己拿回扣的情况。”和啸补充道。


大浪淘沙下,众多中小基金势必会迎来一波洗牌。在和啸看来,未来能存活下来的基金有两类。第一,不止具备金融交易属性,而且具有数据、技术支撑的机构。第二,在某一个地区成为地头蛇的机构可以存活。


寒冬还在继续,谁能迎来春天,不得而知。


但对于东张资本而言,春天或许只存在于过去。赵巍决定在机构三周年纪念日时正式关停。一些员工至今还留在办公室里,有说有笑。 想必,他们内心是留恋的,却不得不接受一些残酷的事情。


他将东张资本杭州总部关停,保留了上海的办事处和广西的分公司,但不再发布新产品。他为一起并肩作战的员工找好了去处,但却不清楚自己未来的路在哪里。关停后,他决定反思一段日子,陪陪因为常年奔波而无暇顾及的家人。在三十岁这年,迎来大考,他觉得这也是一份经历和收获。


谈到妻子和孩子,他的语气中满是歉意。“我跟她结婚半个月我就出差了。孩子出生的前一天我才回去的,孩子差不多一个星期,我就又出差了,我们家小孩对我很陌生。”谈到是否后悔成立这家基金,他的语气无比坚定,“但我不后悔。即便三年白干了,如果时间重来,我依然会踏入投资的浪潮中”。


编辑   薛婷   校对   杨博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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